我畫一把刀給你

葉覓覓

男孩二十三歲，金髮。

他有學習障礙與小兒痲痺。雙腳承受過許多艱辛。

第一次見到他時，我問他的包包裡裝了什麼？於是，他把包包裡的物件，一一掏出來介紹：指甲刀、髮蠟、粉刺凝膠、香水、雲南白藥、抓癢棒、耳耙子、拔刺的針……還有一串山羌角鑰匙圈。

真是懂得呵護身體的孩子啊。我心想。

他說：「我畫一把刀給你。你要兇的刀？還是善良的刀？」

「兩個都畫，我想比較兇的是怎樣，善良的是怎樣。」我說。

某一天，他真的帶我到他家看那把很兇的開山刀。

那時候我們還不熟，我不知道他會不會拿刀砍我，但反正他家供著十尊慈悲的神明，我不怕。

男孩其實很純真，他可以給別人好多東西。比如，他又畫了一艘好美麗的帆船送我，隨海附贈一隻鯊魚和鯨魚。

他有乩童的天命，可是還沒有開始修行。有時候他會莫名打嗝，因為無形能量的攪擾。

三太子曾經在夢裡打他屁股三大板，於是，他成功把某個癮戒掉了。

男孩很想談戀愛。

朋友總是幫他介紹漂亮女孩，鼓勵他去追。

還沒有開始交往的女孩們，在與他約會的途中老是出車禍，進而索討幾千元的修車費，或者昂貴的雞精補品。

類似的故事反覆再三。

我試著教他辨明真假，卻立刻感受到自己的殘忍。

也許他渴望扮演一個扶助弱者的角色，管她騙或不騙。

小時候，他遭受過極慘烈的霸凌，被脫褲子，也被壓頭，只好以狗爬式逃走。

後來，他才懂得用鐵棍、用哥哥的勢力反擊。

男孩說：「我以前的個性是黑的，現在的個性是虹的，彩虹的虹。」

他戴著一條金項鍊，騎著帥氣的電動車四處兜風，刺骨的陰影被嶄新的潮流蓋過。

我跟他玩詩塔羅，他問愛情，抽到「尚未變成猛禽」。

他問我，怎樣才能成為猛禽？

男孩的靈魂其實力量滿盈，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我看見他的右腿有一個秘密的缺口，只要在裡面加滿翡翠綠的機油，就可以嘶吼著衝進月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