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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媽媽的打火機

葉覓覓

施媽媽很柔軟,一種需要被覆蓋的軟,沒有殼的那種軟,每次看到她的時候,我就會好想深深深的擁住她。

秋日午後,我們陪施媽媽去樹葬園區探望她的先生和兒子。他們的骨灰都被埋在C區。施媽媽推著她的三輪助步車,緩慢地往前齟齬而行。天氣燦亮,每一株陪伴死者的柏樹,都垂掛著隱形的愛的光環,我彷彿嗅聞到聖誕的氣味。

施媽媽先去找兒子,對著他哭喊:「我的孩子啊,媽媽來看你呀!媽媽好想你啊!我好寂寞,我好孤單,誰來陪我到老?母子分開啊!丟下我啊!我怎麼辦啊?」

兒子是坐在椅子上過世的,心肌梗塞。一年後,因為車禍而成為植物人的邵先生,也走了。她就這樣被拋下,雙腳困頓,心裡充滿裂隙,幸而有姪女的照料,基本生活無虞。

施媽媽對著邵先生哭喊:「回來啊!不可能啊!不公平啊!為什麼不帶我走啊?我帶三個朋友來看你啊!要保護她們三個啊!」

她幾近崩塌的言語把我觸得極深,特別是她希望我們也被死者守護的這份心意。比起我們,那份來自天上的溫暖庇佑,更是她需要的呀。

施媽媽的牙齒,被鄰居一巴掌打掉幾粒,經過時間的淘洗之後,如今只剩下孤寡的一顆;在舊家時,她每日大聲哀悼,牆壁的隔音不佳,總是惹來其他住戶的抗議。她的天真,沒有被世俗磨礪;她的委屈,像是某種來自幽暗地底的回音,隨著生命的流轉,不斷往外擴增。

休息過後,施媽媽終於平穩下來。離開園區前,她用母親般的輕柔口吻,對著先生說:「我要回家囉,阿強在你旁邊,你們兩個要照顧好喔,不是在家裡喔。我過年後再來,好不好?」

她擲了兩枚硬幣詢問先生的意思。

第一次,他說不好。

第二次,他同意了。

「半個雞,一個魚,要吃什麼青菜?」臨別前,施媽媽又問。

後來,再度見到施媽媽的時候,她跟我秀出她新買的打火機,她說她怕老公和兒子會冷,想要燒衣服給他們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