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炮

吳俊佑

這樣的機會很難有下一次了。

他將思緒栓回眼前，搖著筆桿寫下顧及神庥、人和與商祈的字句，將印刷檔傳了出去，各五百張，點燃後，能夠如撒餌入池般引來護佑與名利。明早之前，得在堆積的雜物裡找出組裝炮臺的各環節零件、租借氫氣鋼瓶、將印刷完成的紙張折入祈福斗中。一個人，一個晚上能夠做完這麼多事情嗎？

結束工作的老婆搬了紙回來，旋即開始摺。炮臺的零件始終無法湊齊，重要的零件不知所蹤。夜漸深，下了晚班的兒子，對於一團亂的家中有點不滿。

「要不是因為選舉又碰上普渡，他們想辦活動熱鬧熱鬧、我怎麼有機會可以現場展示財神炮的驚人威力給大家看呢？如果可以成功推出去，以後接到活動、賺了錢、找個地方固定開壇、收觀光客、開發定期商務方案app，我們才能還債、翻身過好日子。你妹妹的美甲店要開了，明天我也會多打一次幫她祈福，你要就坐下來幫忙，如果不想，就不要來。」

隔天，是個炎熱的好天氣。

棚子被搭了起來，桌上放滿四方信眾帶來的供品。祭壇、法器、蓮花與神明聖像一一就位，他與兒子踩在短梯上，汗涔而沈默地合作將砲臺組起，財神炮的完整設計是三層塔狀的金屬平台，下方透過點燃氫氣，瞬間發出高熱火焰，將鏤空的祈福斗中折起的紙張燒成灰燼。但是今天，缺少了連接的套筒，最終只能組成二層的半成品。

活動還是得開始呀，他在數十雙期待的眼神中登場，雙手高舉檄文誦讀，一聲鳴砲，按下開關，炸裂聲迸然噴恣而出，空氣中混合了飄渺白煙與四處彈射的火光，信眾目不轉睛看著新奇的財神炮，突然間，連接氫氣的管線斷裂，火焰一閃，熄滅了。

他一個箭步向前關上氣閥，中止了財神炮的運行。

「非常抱歉，準備不周！」面對疑惑的群眾，他選擇直面突如其來的失誤。

特意前來祈福的人並不吝於給這未完成的儀式全部的掌聲，他在一旁的花圃頹然坐下，喝了這勞碌整天的第一口水。隨著音樂迴旋的誦經聲與敲鐘聲，在他耳中顯得十分遙遠。兒子問要不要拆掉炮台，他說等活動告一段落再拆，不要影響了祭祀，他的聲音微弱而疲憊。

「我覺得你回去真的要好好檢討，管線平時也不好好保養，難怪會出包；一開始點火區域跟進氣閥就應該分成兩層，才不會互相干擾。還有砲臺的外觀也缺乏設計，不能一體成型然後用和諧簡單的顏色嗎？外層不會受熱的地方用木頭就好了，上面再用金屬可以省成本；還有我覺得你的祈福斗也要重新設計。」

兒子毫不留情地抨擊他疏漏之處，他靜靜地聽著，臉上緊繃僵硬的神情，卻不自覺漸漸鬆緩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