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Z: Nurly  0720.2011

KZ: Nurly  0720.2011

希望是一個動詞,在這裡它是一個現在進行式,光城,廢墟下的一線希望,一座未完成的城市,期盼著待續的繁華。

遠遠的,我還不確定這裡就是我們要紮營的地方,我數著經過的廢墟數到亂了數目。這邊這棟以前應該有人住,那邊那棟才剛打了地基,前面那間就差一點點完工。只是它們現在都一樣了,變成拼湊出來的水泥板塊,除了給牲畜遮風避雨之外,唯一的功能大概就是要讓人好好的睜大眼睛的,閱讀吸收這個城鎮血淋淋的風乾起皺了的故事。

“我到這裡的時候都矇了,什麼都沒有,像是剛打過仗一樣。“ 十九歲的美兒別克這麼說。他的爸爸在光城經營一家五坪大的雜貨店,雜貨店佔據了一間五百坪廢棄大商場的一個角落,整間商場裡的店家都離開了,玻璃碎了一地,磚瓦牆壁坍塌,幾頭驢子在排泄物中低吼,除了還沒完全被摧毀的水泥雕花,這裡實在讓人想像不出曾經可能有的模樣。四年前美兒別克從中國移居光城時,這個大商場老早就不是此地唯一的廢墟,整座小城半座佔滿了空蕩蕩的廢墟。

Nurly ,在哈薩客與中國的邊境,Nur在哈薩克文中是 “光“的意思,所以從中國移居來的人都管這兒叫做“光城“。600戶人家,其中200戶是從中國移居來的哈薩克人。光城以前的名字叫做青年鎮,1985年蘇聯政府在這裡建造一座以牛奶製造為主要工業的城鎮,吸引各色人種聚集此地謀生活,青年鎮成了一座移民城。美兒別克的爸爸,阿力哈別克,一個原本住在新疆的哈薩克人,就是在那個時候聽說了這座城鎮。他從1989年開始申請簽證, 盼阿想的就是返鄉,就是回到故土。一直到蘇聯解體後一年,1992年,他才得到准許從中國移居到剛宣佈獨立的哈薩克,成為最早期從中國移居到光城的居民之一。只是他也沒想到蘇聯解體後的青年鎮,經歷了舊移民陸續搬離, 已經一點一滴的凋零了。舊移民們帶走了家畜,帶走了物流,帶走了牛奶工廠裡的設備,帶走了技術人員,留下了一幢幢建好的和還沒建好的空屋佇立在廣闊的平坦大地上。 阿力哈別克到達時看到的大商場,就剩下些擺飾櫃和被遺留下的商品,空城,這是。問他為什麼不回中國?為什麼寧願待在這座空城重頭開始,他的回答很直接,因為這裡是他的家鄉,是屬於哈薩克人的土地。“那種感覺我形容不出來,就是有什麼東西要我留在這裡。“ 我環視了一下他的周圍,二十年來,空屋變成了廢墟,零落坍廢。二十年前的建設大夢,只蓋了一半就停擺懸蕩在那,原本應該是豪華時髦設備齊全的健身中心,水泥樑柱還在等待著血肉,原本應該是要亮著燈光形式統一的蘇聯式住宅區,現在水泥板散亂,牆上的門牌號碼從來沒有正式啟用過。除了對故土的思念, 當初這座空城到底還有什麼東西可以牽絆著他,讓他最終舉家遷徙至此? 

隨著哈薩克政府的分房補助津貼,吸引了許多哈薩克族回鄉,新移民的腳步以緩慢的速度復甦這著新興的邊境城市。“剛來的時候,這裡很亂,沒人管,槍阿彈的什麼都有。原本大商場就算荒,還起碼有點樣子,幾年下來,雜的雜搶的搶,就成了現在這樣。“  阿力哈別克在光城附近種了五年田,總算攢了點錢,買下了這間雜貨店,十年之後,才有能力把老婆孩子接過來。所以2008年美兒別克剛抵達光城時看到的光景,就跟我現在看到的相去不遠,一座臨時被按了暫停的城,應該要嶄新的夢想,剩下的只有骨架子了。幼兒園空了,只剩下牆上的太陽公公笑的都起臉頰,郵政總局空了,大門雖緊閉著大鎖卻被撬開,牛奶工廠,早就空無一物,只為了讓人們記得它曾經有的名字而存在。美兒別克指著小鎮中央的二線道說,歷史老師給他看的照片裡這條路人來人往,晚上燈火通明。“看了那些照片後感覺好多了,起碼知道這裡以前繁榮過,起碼知道這裡是有條件繁榮起來的。“  這裡確實是被期盼著要繁華起來的,居民都在盼著計畫要建的那條路,往西一路通到德國,往東一路通到中國。“路建好,再修鐵路,第三條往中國的天然氣管聽說也要開通了,這裡一定是會發展起來的。“ 美兒別克說。

很難想像眼所見的廢墟都早已被買下,地主等待的就是這條將開通的新絲路,所有的光城居民也都在盼望著這條路趕快建好,盼望著這條經貿要道重新拯救這個城鎮。光城,蘇聯時代曾經充斥著對未來的憧憬,當年希望還沒建構完就毀於一旦。現在的光城,正在等待著重建的機會。 希望是一個動詞,光城無時無刻不提醒著人,希望是一個現在進行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