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zakhstan: City of Road 2011

路之城 city of roads

路之城,多麼浪漫的名字,條條大路的源頭不是一個網絡的交叉點,而是一個城市。裡面住著的,也不是路本身,雖然想起來頗具詩意,要是路也能像人一樣蓋著被子睡覺,或是因為小事而吵的不可開交,或是微笑,那多有意思。但是就如同我所說的,這裡住的不是路,而是築路工人。路之城,是一座屬於他們的移動城市,城市的住址尚未興建完成,而他們就是開拓者。如果這個名字被放在美國西部,頓時腦中就出現落日黃沙達達的馬蹄,如果這個名字被放在法國,腦中浮現的或許是舞釀調笑的裙擺,空中殘留的酒氣低俗的笑話,一座男人的城市。但是當這個名字被放在哈薩克,又會是什麼樣的場景呢? 我們一聽到路之城這個名字時就決定無論如何一定要走一遭。沿路問人,車子越開越偏僻,轉進一條沒有名字的小徑,就橫穿了草原,開往遠方的山腳下,天色漸暗,還依稀見得到山帽上未融的雪,沒有捲起的黃沙,沒有嬉笑的裙襬,只有冷空氣灌鼻,和童話般的景色,雖然我沒去過阿爾卑斯山,但是我想像中的靈犬萊西麗的小蓮就住在這樣的景色中。 

再往前開就是了,我們全神貫注的想像著這個路的源頭。

 

一長排的貨櫃佔領了草原的邊際,一個連接著一個起碼有一公里這麼長吧,再接近一點,滾滾黃沙出現了,只是肇事者再不是達達馬蹄而是轟隆作響的砂石車。每一個貨櫃都裝了好幾臺冷氣,沙漠城市的必備物,好幾排是宿舍,一排廁所,一排澡間,一排餐廳廚房,還有一排只剩下牆面,裡面種滿了馬鈴薯與菜,是溫室。廣場中央的兩個籃球架,籃網已經不見蹤影,是城市中的娛樂,不比我想像中的酒色天香。

我們終於拿到許可橋出翻譯時間再造訪已經是幾天候的事了,抵達的時候正好是午餐時間。我們進到那一排屬於餐廳的貨櫃,年輕的工人們正在幾個洗手台前排隊洗手,我挺驚訝正午時分他們沒有直接在工地用餐,一問之下才知道,他們這個月的工作時間從晚上開始。幾個工人正在廚房前的領餐窗口簽名取餐,白飯雞肉菜,餐廳員工驕傲地說,這可是我們自己種的菜,我繞進廚房,驚訝它的整潔與秩序,幾乎沒有剛做完百人餐的凌亂架勢,廚娘已經在揉麵團準備下一餐的麵包,剛洗好的大鍋子一個個倒扣在流理台上,廚娘送了一個雞肉角到我嘴裡,堅持讓我不用簽名就用餐。

所以system是這樣的,這個城市住了一百五十人,但是所有的設施都是為了一半的人數設計的,房間數量,浴廁設備,餐廳桌數等。當早上班次的時間是六點到六點。而下午班次的時間正好相反,所以兩班人馬即使住在同一個房間裡,使用時間也不會重疊。每一個月就會互換班次一次。

 

一個房間內有兩張鋼製的上下鋪,大概一公尺半成三公尺這麼大,所有的房間都有冷氣及一個小電視,每個房間住四個人,但是實際同時使用的人數為兩個人。城市裡有一個醫務室,通常是一位醫護人員輪班,我往裡看的時候,護士正好在做例行檢查,量血壓,雖然我中度懷疑只是年輕的男孩跟護士獨處。下午,上午班人馬還沒回來,下午班人馬幾乎都在休息,原本有點空蕩的廣場因為我們的出現開始有了人潮,在這批人潮中,我們認識了祖籍為烏孜別克但是在哈薩克出生的Daulek,濃眉大眼還洋溢著青春,左手無名指上戴著女朋友送的黑石戒指。他在這裡算是資淺的工人,待了一年半,工作的地方就在離路之城不遠的為了築路而新建的水泥廠,也灌了一年半的水泥。他的學歷其實不低,高中畢業後他進了學院讀資訊系,畢業之後他卻只能找到勞務性職工作,在勞務性質工作中他最中意能自由自在到處去的司機職務,因此在為western europe to western china 工作之前他的工作是在建築公司裡做司機。會得到這份工作的起因是看到了招募廣告,加上公司主管正好是他的鄰居,他就毛遂自薦開始灌水泥了。跟當司機比起來,這份工作雖然比較辛苦但是酬勞優渥的多,食宿全包,還有新鮮的蔬菜小黃瓜,工作兩個月可以放一個星期的假回家,現階段來說他算是很滿意了。尤其這一年半來他們的團隊已經完成了二十五到三十公里左右路段,從他的眼神裡的確是有這麼一份得意滿足感。他跟這個建築公司簽的合約還有一年, 結束之後他打算續約,計畫加入一條五十公里的築路計劃,但是不是像western europe to western china 這樣的大計劃。

他因為被我們拖住了而錯過上工的時間,一般都是小巴士載著他們到不同的工地去。上午梯次的工人已經回到營地了,正在整理確定裝備一切妥當,我們急匆匆的載著他到水泥廠,他已經遲到了。雖然帶著怯意他還是勉為其難地答應我們的要求,尋求長官同意讓我們跟拍他在夜裡工作。(以記錄之名,我們絲毫難以顧慮別人的勉為其難。)沒有准許他們也毫無意外的謝絕了。

不久後,Daulek發現他們同儕們已經搭上另外一輛車到另外一個工地工作,那是今天的行程,我們本來想要直接載他去,但是因為早已超出原本可以使用的里程數,我們的司機已經在嘰嘰歪歪,一問之下,我才知道原來合約中早已說明一天能走幾公里,多出來的公里數司機都得自己吸收油錢,難怪我們每次要去哪裡都得先和團隊打一場仗,協調多次才能成行,很多時候我們會因為懶得再溝通破壞感情而作罷。

 

因為不能載Daulek去,我們充滿歉意地在路邊陪他等便車,搭上便車我們硬塞一點錢到他手上,在黑夜降臨之前趕回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