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RAN: Kandovan, 2011

Kandovan是一個火山灰凝結遺留的城市,遠看就像依附著岩壁的白蟻城市,城市中的建築物就是峭壁,圓錐形的岩石就是住所。我走在屋頂上,走在前院裡,也踩踏在自然的創造物上。居民們就像波斯君王一樣,臣服于大自然的設計,克服大自然的阻礙,在月球表面的地貌上打造出這個魔幻的穴居之城。只是最初這並不是他們的選擇,十三世紀時,夾帶著血腥的馬蹄聲與令人聞風喪膽的事跡,剽悍的蒙古大軍入侵這個區域。離Kandovan幾十公里遠的村落居民早有聽聞,夜裡點著油燈攜家帶眷移居到Kandovan,在堅硬的石塔上挖鑿出避難所與信仰。誰都沒想到這一避就是七百年,誰都沒想穴居生活也留傳在後代的血液中。大時代遺留下來的城市,因為偏遠的地理位置而享受了與世獨立的自主,在旅遊業的開放興起與交通健全後,Kandovan重新浮出歷史的長河。地勢比不過土耳其卡帕多砌亞的壯碩驚人,這裡的旅遊人潮明顯少了很多,而這裡的居民明顯還不習慣遊客如織的初夏。拗不過我們探索式的東方笑容,他們重拾伊斯蘭信仰的好客,領著我們進入他們世界。Kandovan 位在大不里士以西,接近伊朗與土耳其邊境,這裡的居民們說的是突厥語系的語言,本地人說Kandovan中“Kando”的意思是蜂巢,而Van在古波斯語Avesta中表示複數;但也有人說Kandovan的意思是 Land of unknown carvers。他們在鑿出的石塔屋在本地語言中叫做Karan. 通常最底層是眷養動物的地方,雞羊群聚在開著小窗的石柱底端,這裡的石塔不像土耳其的巨大,因此石屋裡空間有限,第二層多包含起居公共空間,與一個小房間,面積總合大多在七到十五坪不等,只有好一點的人家才繼續向上建造第三層的臥室。身處在本地石塔屋裡實在是一個很神奇的經驗,讓我想起伊塔羅在看不見的城市中形容過一個為了死後的人建造的地下城市,居民們的城市往上發展,鑿穿了石地讓死人的城市向下發展,死後之城的是地上城市的翻版。就像這裡一樣,穴居城市就是一般建築物城市的翻版。牆上鑿出的書架上排滿舊書,鑿門時留下兩公分的石地當最門檻,鑿出一個小空間就是雜物間,角落的電視,地上的報紙信件,庭院的曬衣繩從一戶人家的岩壁連到隔壁人家的岩壁;不習慣遊客的居民刻意大聲的關上門展示領土,岩屑應聲落下;放在前院的洗衣機突然停了下來開始泄水,是啊,在沒有防水的汙泄水可就麻煩了。這裡對一個城市人來說奇幻卻不突兀,所有的事物有它自成的邏輯。只除了沒有門牌號碼。要是真的要編號,可能就麻煩了,到底是左邊這個算是143號,還是右邊這間,甚或是在他們中間這家,雖然這家大部份的建築體是在右邊那間的更右邊呢?他們的郵差已經完全熟知老城裡的所有住戶,近年來新增的家庭也不多了,大多數年輕人都選擇到大城市工作,只有在旅遊季時回鄉打工。狹小陡峭的巷弄一路往上到山頂,到底是要教它山頂,還是哪一個人的人家,界限也模糊了。一陣驢叫從我身後傳來,它們踩著地上地上的糞便,頭也不抬不情願地經過我身邊,背上馱的是一麻袋一麻袋的磚頭建材,這裡的巷弄太狹窄太陡峭,動物成了唯一的交通工具。老人朝驢背上一抽,驢子哀哀叫了幾聲加速前進,我好奇地跟上,沿路攀登到了一堆落石前面。原本堅硬的火山岩錐頂已經坍塌,雜爛了石塔的一半,洞穴成了半開放空間附著在岩壁旁,洞穴哩的物件被整理成堆置放在上有遮蔽的地方,老翁一人從村子下一趟一趟載運磚塊回來修補家園,把磚塊砌在原本應該要是天然石牆的地方,重新蓋一個房子可能比修補還要簡單,他卻義無反顧地堅持要繼續呆在這裡,修補這個只剩一半的洞穴。他的名字叫做赫勒伊滿,在Kandovan住了六十年,對他來說就是一輩子。退休前赫勒伊滿在電信局工作,四年前的地震震垮了他的家,他一點一滴花了四年重建。原本要重建給自己住,四年的時間讓他的兒子長大即將要成家了,赫勒伊滿現在想做的就是趕快完工,在兒子結婚之前把房子送給他。赫勒伊滿的爸爸就住在下面不遠處的石塔裡,八十歲的Aziz坐在岩石碉出石凳上,眼睛已經迷茫,聲音卻仍然洪亮。這四年來赫勒伊滿就跟他爸爸住在這裡。Aziz從屋裡拿了一碗水給我們,他說這裡的礦泉水以治病著名,對肝腎尤其有利。我接過水,魯莽的不小心將水撒了一地,還在慶幸Aziz眼力不佳時,水已經滲進了他家地板,無影無蹤了。這並不是我第一次認識穴居,但卻是我的第一次真正進到穴居的人家,而不是以穴居為噱頭的飯店。而我不得不讚嘆穴居的確是要在這裡生存最理想打方式,冬暖夏涼,石材堅硬,生於自然回歸於自然。的確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離開了此地到更摩登的地方生活,但是還是有人固守此地,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模式,慢慢修建房子盼著孩子們歸來。